下午我跟同学聊天。
他是那种温和、讲道理,但是从来不会轻易表示赞同的人。
我喜欢跟他说话,因为能不抬杠地聊天,能检验自己思想深度,这样的朋友太少了。
而且,越来越少了。
我们说到“生活质量”,他说“生活质量”该怎么定义呢?
我说大概是“有序性”吧。
大家有各自的倾向,有不同的爱好,有的人喜欢巴洛克的繁复堆叠,也有人喜欢极简主义的精益求精,但是无论是哪种风格,一眼看过去如果井然有序,那就是“有质量”的生活;如果乱七八糟,再多的东西也只能说是个杂货铺。
如果“高质量”是指“有序性”,那么支撑“高质量”生活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能量。
他问我问什么。
我说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啊,这是没法推翻的科学规律。
怎么推导呢?
“热力学第二定律”要求的是,“封闭体系内的熵必须增加”。
这话太绕了,换个说法。
家里不打扫,就会越来越乱。尤其是家里有两个男孩,或者一只不怎么愿意听话的金毛,的时候,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彻底“失序”,保证所有的物品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你还找不着在哪儿。
当然,如果家里没有两个男孩,也没有拆家的狗子,也不是永远不乱。乱是必然的趋势,只是速度的问题。
“变乱”是“熵增”,“变整洁”是“熵减”。
只要没有外部能量——比如洗衣机的用电,吸尘器的用电,甚至是妈妈的体力——的输入,“熵增”是必然的,只是速度问题。
怎样才能“熵减”(让一切变得有序)呢?
就是某种形式能量的输入——洗衣机、吸尘器、妈妈勤劳的身影。
这是一个家庭内的情况,推而广之,一个地区,一个国家也都是如此。
我读《世界重启》,印象最深的是这样一段话:
“在翻阅我在伦敦北部那间公寓的煤气和电费账单时,我计算出我去年的总能量消耗差不多接近1.4万千瓦小时……(如果计算分摊到我头上的)道路和楼房的修造、书写用纸和洗衣粉的工业流程、我的衣服和沙发的生产和运输、为了我的一日三餐而进行的肥料合成与农田的耕作,以及我去工作时乘坐的列车,所有这些都要消耗能量……如果你用全国能量消耗除以总人口,就会发现生活在美国的每个人每年实际消耗了接近九万千瓦小时,而每个欧洲人使用了四万千瓦小时多一点。”
这是一个英国人写的书(中文版是2015年出的),所以欧洲的数据可能有一点美化,美国的数据可能有一点夸大——但数量级总是差不多的,西方人大概每个人每年用掉六七万度电。
我查了一下中国大陆2021年总发电量,是80000亿度,按14亿人计算,大概每个人可以摊6000度电。如果按照《世界重启》作者的同样估算方式,大概可以得到咱们全年的用能需求,大概在6000*40000/14000≈20000度。
当然,这是一个非常粗略的估算,单单从能量的角度上来看,我们在生活“有序性”的投入上,只有西方人的1/3左右。
考虑到国内还有大量的产品生产出来是出口给西方的,让他们消费掉的,所以咱们自己的数字,可能还要再打点儿折。
后面这部分是我自己算的,我们只讨论到“热力学第二定律”那一块儿。
我那个朋友比较忙,我打算把这篇文章发出来再继续跟他讨论,看看他的反馈。
我写了这么多,只是想说,理科生的思路,在大学毕业那会儿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跟我们说太多的“大词儿”,我们是听不太进去的。
甚至一些经济学名词,我听来也是头大。
但是你如果说用电量,钢产量,煤产量,儿童死亡率,平均寿命,我就听得懂了。
这些数最大的好处是,你还可以细分,还能基于这些细分去思考。
我最害怕的,是动不动来一句:
“我觉得,****就是基本人权。”
这话我接不上来,也不知道怎么思考,瞬间脑子就短路了。
说到底,能不能考虑清楚一个问题,最后还是靠自己。
靠自己之前的那些积累——不管是热能系的,机械系的,还是化工系的。
好在理工科的学问,到最后总是殊途同归,跳不出物质守恒、能量守恒和熵增这些基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