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尔原子模型虽然相当完美,但也有两个问题无法解释。一是氢原子光谱的精细结构问题,二是电子的排列问题。我们先看第一个问题,表面上看在可见光区域,氢原子光谱存在着四条谱线,但如果我们放大其中一条谱线就会发现,原来它不是一条而是两条,两者中间存在着非常细小的裂痕。比如说那条656nm的谱线,实际上放大一看,有一条656.1nm的谱线,还有一条656.2nm的谱线,其他三条谱线也是如此。这就意味着,电子从一个能级跃迁到另一个能级,可以辐射出两种波长非常相近的电磁波,如此诡异的现象该怎么解释?
1915年,德国物理学家阿诺德•索末菲修正了玻尔的原子模型,他指出,电子轨道不只有圆形轨道,还有椭圆形轨道,也就是说,同一个能级可以同时存在圆形轨道和椭圆形轨道,由于电子在圆形轨道上的速度,要比在椭圆轨道上小一点,所以两个轨道的能量之间就存在着微小的差异。比如说当一个电子从n=2的能级,跃迁到n=1的能级,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电子从n=2的圆形轨道,跃迁到n=1的轨道,第二种情况就是,电子从n=2的椭圆轨道,跃迁到n=1的轨道。很显然,两种情况所产生的电磁波,是存在能量差异的。这就是单条谱线可以分裂成两条谱线的原因所在。
索末菲与玻尔
索末菲模型
再看玻尔模型解释不了的第二个问题。玻尔模型虽然可以解释氢原子,但氢原子毕竟只有一个电子,如果是一个多电子的原子,玻尔模型就解释不了为什么这些电子,会有规律地分布在能级不同的轨道上,而不是聚集在最低能级的轨道上。为了解释这个现象,物理学家就引入了四个量子数来描述电子,分别是主量子数n、角量子数l、磁量子数m,以及自旋量子数s。其中主量子数决定轨道的能级,取值范围就是正整数,理论上n是没有最大值的,当然这也只是理论,实际上就是K层L层M层和N层,或者就是1,2,3,4。
主量子数决定轨道能级
再看角量子数,它决定的是轨道的形状,取值为大于等于0的整数,理论上当然也没有最大值,不过实际上就是四种类型的轨道,也就是所谓的spdf。其中s是圆形轨道、p是哑铃形轨道、d是四叶草形轨道、f是复杂轨道。具体地看,如果n=1,那就有且只有一种类型的轨道,也就是1s轨道,如果n=2,则存在2s和2p轨道,如果n=3,则存在3s、3p和3d轨道,如果n=4,则存在4s、4p、4d和4f轨道。也就是说随着主量子数n的增大,角量子数l的取值会增多,说白了对应的轨道类型也就更丰富。
角量子数决定轨道形状
至于磁量子数,它决定的是电子在轨道上的具体空间方向,所谓的空间方向,简单理解,就是说轨道是横着、竖着还是斜着,如果是斜着的,角度又有多大。也和刚才的情况一样,随着角量子数l的增大,磁量子数m的取值也会增多,也就是说轨道有着更多的空间取向。s轨道只有1种空间取向,记做m=0,p轨道有3种空间取向,记做m=+1, 0, -1,d轨道有5种空间取向,记做m=+2,+1, 0,-1,-2,f轨道那就有7种空间取向,m的值是从+3到-3。最后自旋量子数决定了电子的自旋状态。
磁量子数决定空间取向
自旋量子数
这四个量子数就描述了一个电子的量子态,每个电子都有着独特的一组量子数,就好比是买保时捷选配,花样繁多。这就意味着两个电子,不能拥有相同的量子态,这就是泡利不相容原理。正是这一原理,导致了电子有规律地分布在不同能级上,这也是我们不能无限压缩原子的一个原因。可以发现,泡利的理论也是延续了玻尔的思想,算是把量子化推向了极致,在他这里,不只是电子的能级,关于电子所有的一切都被量子化了。讲到这里,可以说我们对于原子的认识,已经是相当深入了,但是我们还要往深水区走。
其实到此为止,关于原子和电子,虽然引入了量子化的概念,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还停留在经典物理学的范围之内,因为我们还是把它看作是一个微缩版的太阳系,但或许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1905年,爱因斯坦提出了光量子假说,他不再把光看作是一种波,而是将其视为一种粒子,由此成功解释了光电效应。但这也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实验证明,光确实有着明显的波动特性,它无疑是一种波。可是波就是波,粒子就是粒子,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所以爱因斯坦把光当做粒子,这就模糊了粒子和波之间的界限。
不过就在其他人争论不休的时候,法国物理学家德布罗意受到了启发,1924年,德布罗意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就是所有的物质粒子,都具有波的性质。德布罗意认为,既然光可以同时拥有波动属性和粒子属性,凭什么电子就不行,电子也可以展现波动属性。于是在玻尔模型的基础上,德布罗意就引入了一个概念——物质波。
德布罗意
他是这样描述原子的:电子以驻波的形式围绕着原子核。所谓的驻波,就是原地不动的波,和驻波相对的就是行波,或者是叫普通波。我们知道,行波的能量是向前传播,比如说海浪或是挥动的绳子,而驻波则是由两列频率相同、方向相反的波叠加形成的。其中波峰和波峰、或是波谷与波谷之间发生相长干涉,形成了驻波的波腹,波峰和波谷则会发生相消干涉,形成了驻波的波节。驻波的能量不传播,它只在固定的空间循环振动,简单说驻波是一种自我锁定的波。所以德布罗意的理论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电子没有损失能量而坠入原子核。进一步地,为了保证电子是一种驻波,那么它的轨道周长,就必须是电子波长的整数倍,否则电子波就形成不了稳定的振动模式,这就导致电子无法维持稳定的轨道。
驻波的形成
德布罗意模型
那么德布罗意的猜想是正确的吗?1927年,美国物理学家戴维森和革末,进行了电子的衍射实验,结果发现,电子可以形成衍射图案,可见电子确实是一种波。至于它是不是以驻波的形式绕原子核旋转,那就要请出薛定谔了。其实对于玻尔的量子理论,薛定谔是非常反感的,他的思想还停留在优雅的经典物理学领域,就是说电子位置的改变,应该是连续的,没有过渡地发神经一般跳来跳去这算怎么回事儿?这下好了,德布罗意提出了物质波理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把电子从量子领域拉回到经典领域,只要电子是一种波,那就不存在一惊一乍地从一个轨道突然间跃迁到另一个轨道。
于是在1926年这个伟大的年份,薛定谔就提出了薛定谔波动方程,目的就是描述电子波的时空演化,用经典波动取代电子的量子粒子性,而方程的解就是所谓的波函数。要是没有学过高数,你可能会有疑问了,一个方程的解怎么会是一个函数呢?一个方程的解不应该是一个具体的数值吗?这里稍微地解释一下。原因就在于薛定谔波动方程是一个微分方程。比如说你往银行存了100块钱,每一天的利息是本金的1%,而且还是利滚利。普通方程会问你,第十天你有多少钱了?答案是一个具体的数字110块4毛6。但是微分方程要问的不是具体的数字,它问的是钱的增长函数是什么,那么结果就是钱(t)=100×1.01^t。这个函数可以让我们算出任意一天的金额,这才是真正有用的答案。
那么对应到薛定谔波动方程,它要解的,并不是电子波在某一时刻的具体状态,而是电子波随时空的演化规律。事实证明,波动方程也可以解释氢原子的谱线规律,虽然在薛定谔这里,电子跃迁不复存在,但是波函数的解,对应的却是特定的能量,也就是说电子波的能量并不是随意的,它有着固定的取值。这就好比是琴弦,每一根琴弦只能发出特定的音高。正因此,氢原子才呈现出离散光谱线,而且波动方程的计算结果,要比里伯德公式还要精准。薛定谔本人当然是心满意足,我这是把电子从诡异的量子领域,重新拉回到经典物理学领域,世界依然如此优雅如此讲理,牛顿在地下也会非常的excited。
不过很显然,薛定谔的理论存在着巨大的问题,因为在实验中,电子总是作为粒子被观测或者说是被检测到的,如果电子真的是连续波,为什么我们探测到的不是波的一部分?另外解出来的波函数,通常都是一个复数,它有实数部分,也有虚数部分,这显然不具备物理学上的意义,只是一个纯粹的数学解,甚至可以这样讲,波动方程和巴尔末公式、里伯德公式也没啥大的区别,只不过它恰巧可以解释氢原子的谱线而已。
但是没过多久,也是在同一年,德国物理学家玻恩就给它赋予了物理学意义。玻恩发现,波动方程不只可以求解电子的能量,在给定的初始条件和边界条件下,如果对波函数进行某种数学操作,去掉它的虚数部分,那么它就可以求解电子的所有状态,包括位置、动量、角动量和自旋。不过这种求解,也不是说电子的状态就被钦点了,实际上它反映的是所谓的概率密度。比如说最直接的,通过波动方程解出一个关于电子分布的波函数,可以记做Ψ(r,t),r代表位置,t代表时间。然后计算这个波函数的模平方,所谓的模平方就是用一个复数乘以它的共轭复数,像是3+4i的共轭复数就是3-4i,根号-1的平方是-1,虚数部分就这样去掉了。具体到刚才这个例子,如果给定一组r和t,最后就会得到一个实数解。这个解反映的就是电子在位置r、时间t处的概率密度。如果密度高,那么观测到电子的几率就大,反之概率就小,这就是所谓的波函数的概率诠释。
玻恩
所以说波函数就好比是天气预报,它预测明天有90%的可能下雨,那明天基本上就会下雨,但是到底下不下,还是要等明天来了再说。对应到微观世界,波函数告诉我们,在某一时刻的某一点处,有99%的概率观测到电子,到底有没有观测到,还是要看实际情况。也就是说电子确实是一种波,它既在这里也在那里,它是无处不在,但如果对其观测,电子的具体位置就会被确定,这就是所谓的波函数的坍缩。玻恩就这样统一了波动性和粒子性,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波粒二象性。好了再回到德布罗意的驻波问题,电子是一种驻波吗?实际上它无所谓驻波不驻波了,因为德布罗意把电子锁定在某个轨道上,这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经典物理学的思维,但是薛定谔和玻恩告诉我们,这个轨道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所谓的轨道只是电子在这里出现的概率比较大,所以在量子力学中,一般不称作电子轨道,而是称作电子云。某区域的电子云密度大,找到电子的概率就越大。
电子云
当然也可以想见,薛定谔是非常气愤的,他的本意是把电子拉回到经典物理学,可是通过对波动方程的解释,反倒是把电子向量子世界,又猛地推了一把,这么一搞,你别说轨道跃迁了,轨道都没有了,以至于电子的位置都无法确定,全凭观测让它瞬间坍缩。这种违背常识的现象确实非常难以理解,于是爱因斯坦才说出那句名言:上帝不掷骰子。而为了讽刺没有一个确切状态充满随机性的量子理论,薛定谔更是提出了思想实验“薛定谔的猫”,用生和死同时存在的一只猫,来反驳量子理论对世界的描述。不过不管怎么讲吧,薛定谔通过波动方程,无疑对量子力学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也进一步推动了人类对微观世界的认识。不过如此玄妙精深的理论也并不完美,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