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还记得很多年前的某天。
7岁的堂妹把妹妹前一晚刚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上选修课的魔方摔坏了,妹妹很生气。
小堂妹是出了名的顽皮女孩,爸妈对她的破坏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象征性很温柔地问了一句:“怎么把姐姐的魔方摔坏啦?”
而妹妹只是很生气地盯着堂妹,堂妹也没有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魔方小零件,只是自顾自的吃着另一只手里母亲给的玉米。
直到母亲叫她,她才蹲下捡起脚边的一小块,然后又跑开了。
马上就是午饭时间,堂妹在我们家吃午饭,妹妹肉眼可见的还在生气,爸妈大抵是不太会察觉我和妹妹的情绪的,一直在说这件事。
一会儿说魔方没摔坏吧,一会儿说坏了就再买一个吧,一会儿说早就提醒我们两个要把东西收好,她很调皮的什么都可能看见就拿去玩。
我听到最后一句话有点生气,但其实按平时来说,我一般不会生气到替别人发声。
但是我还是说:“我们也没有乱放啊,就放在平时学习的桌子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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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后来我才明白,我不仅是在替当时的妹妹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是在替曾经有过同样经历的自己发声。
父母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件事,看上去很重视,但每一句都是“没关系”“问题不大”“下次让我们两姐妹多注意点”诸如此类的语气。
妹妹终于忍不住了。
她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放,说:“她摔坏了我的魔方难道是我的错吗?你们大人没有教过她不要不经同意就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吗?没有教过她做错了事要道歉吗?我的学习用品上课用的平时就放在那张学习桌上的,也没有到处乱丢啊!”
我明白其实妹妹并不是要怎样的一个结果,只是想要一个道歉而已,她以为对于经常闯祸的堂妹来说,道歉应该是必备的技能。
从饭桌向窗子望去,外面的阳光很灿烂,透过玻璃把父母脸上对堂妹闯祸司空见惯而无可奈何的神情映射得无比清晰。
这其中是不是包含了大人对小孩的莫名宽容和溺爱,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有人闯祸了,有人生气了,没有人道歉。
说着说着我已经听到了妹妹的哭腔。
我太清楚受委屈是一种怎样令人难过的感觉了,但是还是很奇怪,明明我好像没有受委屈,还是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在眼眶内了。
事后我才想明白,当时的那个情形,父母的那个语气,妹妹受委屈的那个心情是多么熟悉。
窗帘上的光影和曾经我受委屈时的场景交织在一起。只不过,在过去无数次的难过中,闯祸者是妹妹,而我一次也没有据理力争为自己抱不平过。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我知道在别人看来,至少在爸妈看来,我没有理由掉眼泪,所以我只能低头装作大口扒饭吃,深呼吸,试图让眼泪原路返回。
妹妹生气了,很生气,她哭了。
父母于是又开始安慰她,妹妹很快吃完了饭离开饭桌进了房间。父母也很快催促着堂妹吃完饭放她出去玩了,然后他们就进房间去安慰妹妹了。
等我擦完饭桌洗完碗整理完洗完台他们还在房间里。我也走进房间准备上网课。
我面对着电脑,身后就是他们仨。
爸妈对妹妹温声细语轮番安慰,我就静静听着。
可是听着听着,我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这是羡慕。
02.
在我的印象中,我在父母面前极少哭,而且几乎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藏着哭。
在那为数不多的我在父母面前哭泣里,我一次安慰也没有得到过,又或者说我不认为那是安慰。
他们没有说“那不是你的错”“我会好好教育她”而是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所以就别生气啦”“这么小的事有什么好哭的”。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在父母面前哭是一件特别没有意义的事,不仅不会得到安慰反而会更委屈。
我更加喜欢自己消化难过,至少不用在哭的时候还要顾及别人的眼光。
所以我羡慕。
因为就在我的身后,他们说“是我们没有管好她”“那不是你的错”“等下让她过来给你道个歉好不好?”
听着父母小心翼翼的询问,我不禁带入曾经的自己。
果然是“会哭的小孩有糖吃”吗?
眼泪已经布满眼眶,我一刻也不敢回头,拼命眨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可是怎么也收不住。
我只能时时靠他们的说话声趁他们没有看我的时候迅速擦眼泪,然后假装很认真地听网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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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光悄然在网课老师的讲课声中淌过,很快到了晚上。
洗澡的时候,温热的水经花洒淋过全身,我又开始胡思乱想。
白天的网课中,有一节课刚好讲了沟通。
回想了一下老师说的话:“沉默就是逃避现状”“你不发声,没有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做什么”“当别人做的与你愿违的时候,沟通会起到比你想象中更好的作用”。
这些句子在我脑海中只出现了一遍,不到两分钟,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好像我从来没有好好地、正式地和父母谈过我的想法,虽然现在也还是不愿面对面地沟通,但我今晚要给父母写一封信。
从浴室出来,我很快动了笔。
03.
都说敏感的孩子更有共情能力,更能设身处地的替他人着想。
但我有时也会思考,这带来的究竟是利人利己的多还是总会出现成全的是他们,伤心难过的是自己这种情况更多。
考虑了爸妈阅读这封信时的感受,我在信中充分肯定了他们对我的付出养育和爱,委婉地说出了我曾经的感受,把妹妹今天的事也写了一下,放在了他们房间的梳妆台上。
第二天我预想中的谈心并没有发生,想起来那天晚上我还有点小失落,直到第三天起床时发现了书桌上的一封信。
早晨的阳光很好,和那天一样灿烂,我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信纸,忽然笑了,说出的话有人回应原来可以使人觉得美好。
我先看了信,信里虽然没写很多话,但是父母表示以后会注意一点,多考虑我们的想法,看到这个我已经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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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一直到现在,虽然偶尔还是会有彼此不理解的时候,但我能感觉到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在我们与父母的生活中,许多东西都因不发问而丧失,勇敢地说出自己的诉求和感受,真诚地表达彼此的爱与理解,哪怕不是面对面也好,至少要让对方听到。
我知道,我是姐姐,我要比她懂事,但这“懂事”不是忍气吞声。
我不愿平白无故一直受委屈,相信每一位“姐姐”都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