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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将是今年第四次陪护家人住院，我准备好了

作者：来源：热度：158094 时间：2022-01-21 07:27:07

山大二院已经像我们家的后院儿了。

我跟郭依琳说，所有家人的重症、乃至死亡都在这座医院里。她说那些建筑岂不就像活体的病历吗？

她说的真好。

这次住院是早已预备好的

山大二院已经像我们家的后院儿了。

我跟郭依琳说，所有家人的重症、乃至死亡都在这座医院里。她说那些建筑岂不就像活体的病历吗？

她说的真好。

这次住院是早已预备好的一场手术。这几天，妈妈就在收拾住院用的东西。我热讽了一句还用收拾吗，轻车熟路呀。她一想也对。但还是在收拾。

上一次住院，也就是不到一个月前。那天姥姥突发恶疾，我们打了120。

前年送姥爷走，是没有敲开家门，找邻居撬开防盗门锁，白日窥见门缝泻出灯光，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我毕竟没有经验，一时间丧失语言能力，请邻居帮我打了120，下去接引上来。

我当时哆嗦着替姥爷脱了鞋袜，配合120做鉴定。

工作人员打断我打电话，向我宣读死亡证明。

我恢复了镇定，给父母打去很清晰的电话，之后就是响彻楼道的、从远方响起的哭声。老家很快来了人，主理的嬢嬢像村寨里的王熙凤，干练识度，办得妥帖。我不知道做了什么好事，后来亲戚们都向姥姥夸我懂事。

后来就是今年，送爷爷走。

我最大的恨是，那时我已经挣稿费了，愣是没有想到给他买床轻薄的羽绒被。后来我掂量他死棉的被褥，想到他轻薄的身板，难受得想发疯。母亲照顾他已经照顾得很好，但媳妇再怎么也不及亲闺女。小姑在这里陪护的那几周，我亲眼目睹了一种整洁和细心的奇迹，让我终生难忘，留有隐约而烙印下去的羞惭，或者说遗憾。

沉默的老人像深海里的鱼，混沌、又好像透明。你甚至不敢去思考他们拥有感受。这是我懦弱的一部分。

爷爷走了以后，只比较清晰地梦见他一次。拉着我的手，在大院儿里走。他忽然变得很高大，忽然坍圮，如同融化的铅水，在床边他只问了我一件事：你会处理好我的葬礼吗？我说会的。

这就是那整个梦。

也许是从这个梦开始，我的苗支棱起来。

转关显化于秋冬的那场腰椎问题。我接受了它，我接住了它。

我吃了些苦头。疼出人眼泪的推拿，电笔走的针灸，拔罐放出的淤血，我都滚过一圈儿，现在基本稳定住。自从我接住它，就没觉得这些是苦头。是我太忽视身体，而它每天为我搏击十万下。

对身体很安抚地说：乖，别怕，你慢慢好，我好了姐姐带你跳街舞去。

当时出门活动也不敢走太远，最邻近的一个商场有街舞社的battle大赏。人体是如此的灵活、有力，富有美感。音乐是这样让人如痴如狂。好喜欢，好喜欢，这种毫无目的性的究极绽放。我被定在那儿，眼泪呛了一口罩。

那种美丽只属于愿意耐心倾听和感受自己肉身的敏锐灵魂。

于是就慢慢放下心来，把心放回胸腔。

生活开始确确实实向我打开它的另一种可能。

说回上次姥姥住院吧。那天晚上，工作人员抬着担架上来。我们全家人铺上被子、带上重要的几件东西，把人扶起来，让她倒下去。

问吐不吐，说是想吐。让带上塑料袋。我拿了塑料袋。

问妈妈要不要带上冰箱里的面包。她一紧张就开始陷入一种自我保护式的否定和愤怒，先说不用，然后说，带上吧。我带上。

担架上没有枕头。我问能加个枕头吗？人家说，加个更好。我加上。

父母在后面照顾老人。我爬上救护车的副驾，扣好安全带。

司机摁了一个按钮，整条街上开始响起再熟悉不过的那段警笛。一路逆行，忽视红灯，所有的车为我们让道。

我的情绪真切的毫无波澜。一瞬间恍惚觉得，眼前的画面像电玩城的屏幕。

工作人员的收款码是我扫的。120元。非常合理，我这么想。钱包里的钱都是稿费，而稿费，以及用稿费资助妈妈、帮助她缓解眼疾也缓解我的罪恶感，则是去年的另一个故事了。

那天在急诊室，跟郭依琳发消息说，我可能真的准备好，哪天自己去面对什么了。

罪恶感也是幻觉。但幻觉一时不褪，要去动手解决。

身在梦中，浮游此世。这一生，真是太匆促。

然而我看到，我那样平静地看到了，我的影子从建筑物的阴影里走出来，走到阳光下。

何止一句调侃“医院也成了家”——

何处不是你安寄此世的所在，何处不是家。

即便是照顾病人也要同时将自己照顾得舒服自如，为心中那个孩子包揽起需要安放的一切。有天她俩同时在医院打吊针，但爸爸已经赶去，我再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守在家中。蝉先生和王天然远程请我吃饭，也就是给我发红包点外卖。同时说了温柔可爱的安慰，像熨斗一样，滚烫舒展。

我自己指定了想吃的，极愉快地收下了钱。这是多好的爱。

我的朋友们都极好、极好、极好。他们爱我，他们乐见我自爱。

于是耳聪目明，便更能调解家人的心情和需求。在需要我的时候，不会掉链子。

虽然，本来没有什么链子的。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像梦一样，澄澈、无意义、随时间波动、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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