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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很多人问我如何学习写作,我也曾经教过一点写作。但是教写作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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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很多人问我如何学习写作,我也曾经教过一点写作。但是教写作实在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首先,这玩意儿不能速成。其次,它并没有一个客观的评价标准。你说一个人写得好或不好。那怎样算好,怎样算不好?它不像数学和物理学那么清晰。
这就造成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写作是一件多么难的事,也并不知道自己写得有多么差。
但是,好不好在比较中就容易看出来。比如我的前三篇文章是对丝绒陨的几首诗的分析,你读他的诗,会有一个直接的“体感”:原来好的文字可以写到这个样子。
他还有一首诗,叫《失眠夜》。读到第一句我就愣住了:
失眠,抛锚在深夜
——对哟,“失眠”的感觉不就是“抛锚在深夜”吗?多么贴切而新奇的表述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句子?为什么也从来没有读到过这样的句子?但是还好,我们在诗里读到了。
很多人说要学写作。谢天谢地,这就是最好的教材,你们还没发现吗?就让诗人来告诉你怎样运用语言。
诗人用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个逗号、每一次回车键,都不是随意为之的,是推敲、打磨、品咂的结果。如果你看懂了,你便学会了。
当然前提是看懂,即你得看明白作者到底在讲什么、在表达什么。不能停留在字面的含义上,而是要看到多层次的意蕴。当你看明白了作者想表达的东西,再去看这些诗句,就能理解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就能理解这个词、这个句子用在这个地方到底好在哪里。这样就能形成我们的“鉴赏力”。
当你以这样的方式去读一首精彩的诗,或者一篇散文、一部小说的时候,你会有一种强烈的感受:常常有莫名的新奇感冷不丁地冒出来,就像精灵从纸面上钻出来一样。
就像这句“抛锚在深夜”,它不需要什么华丽的辞藻。我们对“抛锚”这个词熟悉,也对“深夜”这个词熟悉,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个词可以搭配在一起。即这种搭配于我们而言是非常陌生的。
这种陌生就代表了语言的“创造性”。
在这里,诗人丝绒陨创造了一种新的词语搭配,创造了一种新的表达。这个句子从此就进入了汉语世界的浩瀚星辰,成了一粒小小的、但是崭新的“语言星体”。——更多的例子可以看我之前的三篇文章:《当生活把你卡住的时候,读点诗吧 1、2、3》。
如果你真的要学习写作,你就必须明白:“创造性”是一个写作者的命根子。而陈词滥调、落人窠臼则是写作者最害怕的滑铁卢。
但是我们从小接受的语言观念,却与此不同。我们学到的是语言的“规范性”。
语言的“规范性”体现在方方面面:不要写错别字、不要拼错单词、要符合语法规范、要符合词组的搭配习惯、要使用“总分总”的文章结构、要写明“时间地点人物”、要用褒义词表达褒义和用贬义词表达贬义……我们从小对语言的学习,都是在学习语言“规范性”的一面,却几乎没有涉及语言“创造性”的另一面。
比如,看看小学生是怎么描写运动会的。恐怕95%的学生都会写:“发令枪一响,运动员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离弦的箭”成了一个固化的比喻,使用它不用任何思考,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而当这个比喻被使用了无数次以后,它的修辞功能早已消退了。
你或许以为我是在贬低语言的“规范性”。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语言和文字是用来沟通的,你要让对方理解你,那么使用规范的语言是必要的前提。即便在诗歌中,诗句也需要符合基本的语法规则,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那么就会制造特别大的阅读障碍,让绝大多数人读不懂。
但是,我们不能以为语言只有“规范性”,而没有“再创造”的潜能。“规范性”和“创造性”是一块硬币的两面。而我们所学到的语言规范,也不过是前人创造的结果。现代汉语的规范,是“五四”时期的那一批文学家、语言学家不断尝试、摸索和总结出来的,只有一百年左右的历史。而在我们当下使用汉语的过程中,它每天也在不断地进化和更新。
文学家是语言革新的急先锋和实验家。通过创造新鲜的表达,我们能从陈旧的体验中摆脱出来,去更细微、更精确地感受生活,去丰润我们的情感,激发我们的想象。如果我们永远生活在陈词滥调里,那么我们的大脑也会一点点陈旧下去,变得毫无生气。
所以,要学习写作,至关重要的一点是要有勇气去追求语言的“创造性”。而要追求“创造性”,就需要敢于打破我们头脑中的种种语言教条。如果你没有办法打破过去的教条,打破过去的思维习惯,打破过去的写作惯性,那么对不起,你永远都无法学会写作。
成为一个作家(writer)和成为一个演员(actor)有相似之处。要成为演员,首先需要“解放天性”。这个表达暗含的意思是,普通人的天性是被束缚住的,是被捆绑得死死的。
我们从小被教导“哪些是不得体、不合适的言行”,因而我们的日常实则是遮蔽和掩盖了自我的日常。生活中的我们更像是在表演,而表演中的人却更像是在展现真实。
写作也是一样。写作也是探索、挖掘和表现真实:生活的真实和人的真实。为什么我们读一首诗会潸然泪下?那一定是因为这首诗揭露了一些真实的东西,这种真实打动了我们,融化了我们心中冻了多年的冰块。
而如果我们一直使用那种“板结”的、陈陈相因的语言,类似“离弦的箭”一样(无需来自对真实世界的观察),那么我们又如何借由语言来抵达内心的真实呢?
所以写作最重要的一点,并不是写作技术,也不是词汇量,甚至也不是修养和学识。写作需要你解放天性,解放大脑,勇敢地飞到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里去。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请问,当庄子在两千多年前写下这些句子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否也正在无尽的宇宙中翱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