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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霾并不比吸烟可怕。雾霾更好。雾霾让一个傍晚进入通篇虚构。
你所幻想的仙境不就是这样吗？你是魔兽世界的一枚兵，跑在地图里，眼前的路从黑暗中出现，走过的路消失在黑暗里。你的地图无比得大，你无比得小，无比得无能；你甚至不能看了，你被困在这里，虽然困在这里的你可以永远行走。
从望京到顺义的家要半个小时。车非常的臭。我把车窗打开，雾霾并不比吸烟可怕。
中间的一段路看到大量的人，他们在风尘中仆仆赶路。一个骑着电瓶车的中年妇女，她长相不佳，双手插在硕大的棉套里，棉套用绷带裹在车把上。她没有戴口罩，甚至用巨大的龅牙迎风。浓雾被她打开，又在她的身后迅速聚合。她穿着一双人造革的短靴，靴跟五厘米。刚买这双鞋的时候你有没有对着镜子看很久？我记得你看了很久。你觉得这双鞋，鞋面美，鞋帮美，带子美，鞋跟也美。我记得你刚开始每天擦拭。可是你现在随随便便地就穿它了，它终究会沾满灰尘。无论你这辈子打扫了多少房间，你离开后，房间终究会脏掉——你在干嘛？你骑去哪里？
那些在十字路口塞传单进来的年轻人在干嘛？年中钜献与盛大开盘，他们说“定义一座城”。定义什么了么？定义了我们的贫穷，定义了我们没有公共的水电燃气没有物业我们就失去了幸福，我们就完蛋了，定义了我们不迅速地挣扎地赚一笔一笔攒一笔一笔的钱就无法拥有自己的居所，甚至无法合格地进行交配，定义了我们的孩子会接受怎样的教育拥有怎样的人生。这些传单像是来自地狱的通告。它花里胡哨的设计中句句都是对你命运的审判。“你还买不起吗？那你给我去死吧。”如果还不想死，那你就去工作吧，你去劳动，你搞一些idea梳理一些文档算几道数学题跑一个报表，这样就可以了。只要你能做到这些，或者更多，那地狱的通告就变成了天堂的招揽，你不再贫穷，你使用水电燃气，你幸福，你孩子幸福。
你是一根棒棒糖，被含化剩根秃杆，你赫然发现自己很甜蜜。
你知道最新最in的包款是什么吗？你应该知道。你知道秋葵是怎样的作物你了解一朵哥伦比亚玫瑰的前世今生。这些知识囤积在你的大脑中，因此你的大脑有用了。因为你特别相信，一个人的大脑开发还不到20%，你要比别人多1%。大脑的用途已不是安身立命，大脑的用途是比较，大脑和大脑的战役中，有人成为了人上人，有人成为了下等人。因此这个时代似乎是崇尚智慧的。原始丛林的生存法则未曾过时，那些被丢在原处的病患老幼，如今已被智慧的弱者取代。他们在狭窄的生活空间里耕作，为你洗衣服，为你送外卖。某天你赫然发现，这个送快递的人并不愚蠢，他只是命差。这是你当天惊讶的发现，回味半晌后你不置一词。
天色迅速暗掉。朋友圈里对雾霾的分享让你觉得格外不孤独。拥抱与约会可以不论时间。你的一天可以属于自己，更可以属于大家。你幻想婚礼与葬礼，幻想那些人的喜悦与悲痛时，你格外激动。彼此拥有，你们合诵了一首最棒的诗。如果没有这些人，如果你的上联不再有任何人来接，你在这暗掉的天色中还会继续行走吗？还是呆在原地，和天色一起暗掉？天空将飞来一头硕大的鲸鱼，对着你呼啸，它把全部的你的渴望送给了你。可惜你没要，你刷着朋友圈，你幻想着生命的各种仪式，这头鲸鱼永远不会出现了。
我有十分钟就可以到家了。我意识到车的臭，只是大脑对某种分子的反应，这个反应不一定是正确的，它没理由和我的情绪关联。它只是这种味道而已。躺在纹身室里的你，意识到疼痛只是皮肤的回答，而不是你的回答。你对生老病死不应有任何恐惧，再严重的疾病或许只是身体的回答，而不是你的回答。把所有的灵魂装进一个瓶中，这个瓶子就是人类。
我们不比任何时代的人更加聪明，我们永远是蠢蛋，继承了上一批蠢蛋不小心留下的痕迹。在这些痕迹上我们添枝加叶，我们相信这是人类的一幅画作。而你却无法想象海星会去钟爱自己在沙地上留下的痕迹。我们从不吝惜自己的狂妄，我们对自己想象力的强大深信不疑。在各种意义的规训下，我们忘记了各种意义的合法性。
但是，忘了就忘了吧。你不必记得。
你的爱与恨可以因此堂而皇之不明不白大张旗鼓忘乎所以地，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