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当我醒来走进洗手间拿起牙刷准备刷牙时,我闻到了香烟的气味,我往左边看垃圾篓,烟屁股甚至没有扔进篓里而是掉在旁边的地面上,我以超过我放的音乐的音量大声喊了一句,厕所里都是烟味,早就起来躺在沙发上的皮皮说,啊,是吗,我开了排气扇了都,我说,烟味很重,于是不想再对一位患急性肠胃炎的病人发脾气,我低头开始刷牙,记忆回到我小时候妈妈不停地大声呵斥爸爸在洗手间抽烟,我想起有一次我跟妈妈聊天时我还说,为什么不做一个温柔的女人而是总要大吼大叫,妈妈说等你结婚生子了你就知道了。我一边刷牙一边听到皮皮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他察觉到我不喜欢洗手间里弥漫着烟味,他走到我旁边,说,你知道吗,要是不抽烟,洗手间里就都是粑粑的味道,我说,并不一样好吗,烟就是很难散掉但是拉屎是往马桶里拉冲完很快就散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他装作好意的狡辩,他就是想边上厕所边抽烟,我没有拆穿他,继续低头刷牙,我又想念起我唯二有同居经验的李闪闪,才发现这是唯一一个跟我一样喝酒抽根烟平时不抽的没有烟瘾的人,我想起李闪闪那些一看就是自小就带在身上的良好的家庭教育呈现出来的各种生活习惯,一个人是从来就吃完饭顺手就收掉外卖,还是只是在人们最初遇到时努力扮演素养,其实你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可是皮皮的好,是那种再继续接受下去你就再也不好意思提出分开的好,我想到上上个礼拜我们约会,我提出吃烧鸟并在心里计划着由我请客,因为我实在不想每次化完妆精心打扮了出门然后吃得不尽兴,由我请客可以打消我点单的顾虑,我很放松地点了很多,并以请客人的姿态问他想吃这个吗想吃那个吗,使他能够察觉这一餐由我请客,但最后我还在吃场上的最后一碗乌冬面时,皮皮抢先付了394元整的晚餐钱,我说,啊,我来付吧,等你10号发了工资你再请我,皮皮说,不用。后来在好几天后的一个聊天喝酒的夜晚,皮皮说,你当时点餐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到你是想请客的,但是我就是想请你。
400的餐对皮皮来说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而紧接着不到两天,皮皮说,我今天领完工资了,可以请这位美丽的小姐吃饭嘛。他带我去了一家三里屯的泰餐厅,我猜想那一餐依然不便宜。
而我陪他在医院时,由于他高烧39度,所以需要做核算和肺部CT时,他好几次抱怨70元的核酸好贵,我看出他是个在生活中极其节省,对我却无比大方的人。
有时候他边工作,边趁有空的时候也要跟我聊天,每次他说,“宝我现在就躲在敲墙里”的时候,我总是感到他的工作多么辛苦,而他已经计划着攒钱并在做11月去云南的旅行计划了,我们约好分工,我负责酒店费用他负责吃的钱,我能感到他在面对巨大年龄差带来的收入差时以相当不卑不亢的态度承受着,而很明显,据我见他的这么多次他的穿着来看,他很少给自己买衣服买鞋子买这买那,一件T恤已经穿得很旧很旧,那时我想,我要是他,400块拿来买件T恤不好吗。
周六的夜晚凌晨三点,我跟闺蜜和朋友刚刚吃完夜宵站在路边等车回家,皮皮给我打电话说,我发烧了宝,38.3度。我当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才发现我丝毫不具备照顾人的能力,我站在路边在朋友的指导下告诉他,喝点热水等到早上还是烧就去医院,皮皮在那边楚楚可怜地说自己拉肚子快拉得虚脱了,我说你快吃药啊,当时心里却没有产生跑去看看他的想法,也许由于他家实在太远在20公里以外(妈妈已经离开北京),我抱着也许吃完药就能好转的美好愿望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我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肠胃炎患者,也的确能理解拉肚子发烧有多痛苦,皮皮说肚子痛得睡不着,而我却依然没有跑去找他,因为我不知道在一个人不愿意去医院的情况下躺在床上很难受时,我该做点什么,我回到自己家陪他语音聊天,北京忽然在凌晨五点下起大暴雨,他半小时向我报一次体温,都是38.3左右,那时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需要,他想我过去陪着他,而我居然没去。
五点多的时候,我们达成一致,他设早上七点的闹钟量体温,烧没退就给我打电话(勿扰模式听不见微信),我就去找他带他去附近的医院,我必须很坦白的承认,我入睡时一直期望他的烧能退下,我能安稳睡个好觉,我甚至能说,我都不是由于担心他而在六点50分就醒来,我是因为担心自己,我看着手机,默默等待7点不要有电话进来,7点整,手机一片寂静,我暗中庆幸,直到七点02分,我没有接到电话,而是收到了一条信息:39.6.
皮皮没有给我打电话,而如果我在勿扰模式下熟睡的话,这条信息是不提醒的,我呆呆地看着手机,有一秒钟我甚至卑鄙地想着也许我可以装作没醒没看见,我实在太困太累了,不过我意识到在知道他高烧39.6度的情况下无论如何我也睡不着了,于是我主动打电话过去,决定带他去医院。皮皮接到电话时第一个念头是想到我,他说,宝,你怎么醒啦。我说,我惊醒啦,你怎么39.6不给我打电话。他说,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在下过雨的北京清晨七点,我穿了一件短袖独自一人站在小区门口等车,感到阵阵刚好舒适的清凉寒意,很奇怪我忽然不觉得有多疲惫,心情激动起来,与此同时我内心还隐隐闪过一点顾虑,这么高的烧不知道会不会是新冠,我在到他家后一直坚持戴着口罩,对于在这种虽然几率极小但依然有可能的大环境下,我觉得不戴口罩展现亲密和信任是很不理智的,不过我知道皮皮不喜欢这种“见外”的感觉。
但皮皮是绝对温柔体贴的,虽然也许一些生活习惯我不喜欢,但却总是想着别人,他在我们在医院各种排队各种等待的期间,至少有10次看着我说,宝太辛苦了,才睡了两个小时,累坏了吧,我以后真不能生病了。而在中午我们终于输上液时,我准备睡会儿却太冷,他由于输液,外套只能脱一直袖子,他就半个身子靠在椅子外面,把半个衣服往我身上尽量多盖。
由于我对我家区域的外卖十分有把握,能确定给他点到最好的白粥(他喝得时候赞不绝口并坐实我外卖达人的称号,而我这种懂得在酒店餐厅点粥和面的经验却是来自于张晚九),我带他来到我家,晚上他也渐渐好转,由于他很早就睡,今早很早就起来,自己跑到沙发上躺着看手机,我一出来就问他饿坏了吧,他说,我想问你昨晚点的那家店叫什么来着,但是怕吵醒你。
我想皮皮总是很好的,但是他现在精神不错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与此同时我想到他明天也不上班,今明两天都啥事没有的在我眼前转悠时,我又开始在想一个问题了:什么时候让他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