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热播剧《上游》中，夏小橘因为弟弟不小心踩坏了自己的风铃而和他发生了争执；
闻声而来的母亲立即将儿子护在身后，呵斥女儿为什么不让着弟弟。
夏小橘哭着说，从小到大都是我让着他，凭什么呀。
图片
这样的对话，曾经于我来说再熟悉不过。
那时我和夏小橘问了同样一句话，凭什么。
母亲说，凭你是姐姐，他是弟弟。
一句话，竟然噎得我哑口无言。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倘若易地而处，我是个不谙世事的妹妹，会不会也是被护在身后的那个孩子。
这个倘若其实荒诞至极，要是有了哥哥，又哪里还会有我这个妹妹呢。
可尽管一直对这件事心存芥蒂，我仍然自诩并不是一个缺爱的孩子。
从小到大，不论生活还是学习上，但凡我需要的父母都会尽量满足我。
我渐渐觉得，家里多一个孩子，我势必只能得到一半的爱，这本也无可厚非，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图片
后来上了大学，宿舍里四个女生，只有我不是独生女。
我曾一度被舍友调侃是“全宿舍最有钱的人”——每学期开学的时候父母都会把半年的生活费一次性打给我，因为他们相信我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乱花钱。
而舍友们总要担心月底吃不起饭，担心这个月的花呗还不完。
可我眼里的她们，其实活得那样明媚而通透，自信而坦然。
她们会因为这个月多买了一管口红或是一双鞋向妈妈请求“支援”，也会因为宿舍偶尔一次的聚餐向爸爸索要“补贴”。
即便是被父母嗔怪了一句“讨债鬼”，也只当是一句玩笑罢了。
而我却不行。
我永远都怀着敏感的心思去打量父母的每一句话，小心翼翼地思索怎样说话才不会破坏自己“懂事”的形象。
我很少打电话回家，而鲜少几次电话接通，母亲几乎都会向我抱怨弟弟的成绩越来越差。
明明与我并无干系，可听着听着，我竟觉得其实与我休戚与共。
图片
大三的时候，我决定考研。
父母并不是很支持，他们希望我能考公务员，工作稳定，福利也好。
母亲说，女孩子有个体面的工作是顶要紧的事。
你早点工作，以后也能多帮衬你弟弟，我们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些。
你也知道，我们没给他买上房子，要是他书念不出来，这辈子也就没什么盼头了。
那时候我没有觉得母亲说得有什么错。
家里本来不富裕，弟弟又有先天性的顽疾，一直以来，我每每向父母伸手要钱，都觉得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是这个家庭的累赘。
后来有天晚上我和母亲通电话，聊起考公务员的事，说着说着吵了起来。
我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躺在床上蒙头痛哭。
舍友询问缘由，我将事情的原委讲给她们听。
一个舍友诧异地问道：
你弟弟以后过得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你攒钱给他买房子？
这句话如同一盆凉水将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
是啊，为什么呢。
图片
那时我好像突然明白，一直以来我的“懂事”，其实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欺瞒。
因为要懂事，我渐渐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被弟弟抢了零食和玩具而大吵大闹的小女孩，渐渐学会了说“我不要”，为了那“另一半的爱”，我一直努力学着妥协和让步，学着体谅和承担。
我说着“不需要”和“不想要”很多年，渐渐地，我似乎……真的不想要了。
就连考研也是因为觉得唯有如此，这个“扶弟魔”我才能当得更体面一些。
毕竟每一个“扶弟魔”都需要有非比寻常的气魄和决心；
一句“断绝关系”其实不过是局外人不明所以的愤懑，而局中人却要为此割舍几十年的亲情。
更何况众口铄金，哪怕差之毫厘也可能会被“不孝”的舆论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人们有时候更愿意相信眼里看到的现实，任何委屈和缘由都不过是一个罪人狡辩的借口。
就好像樊胜美再怎样恨哥哥也终究没办法狠心撒手不管，王柏川再怎么爱她也终究跨不过横亘在他们之间那条现实的沟壑。
我不希望父母如同“卖女儿”一般把我嫁出去，不希望永远用一个新的家庭去弥补我对原生家庭那些所谓的“亏欠”，更不希望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和不堪。
我害怕成为别人的累赘，却愿意被别人牵累。
图片
其实没有一个女孩愿意背负别人的人生。
她们只是在原生家庭的潜移默化里被磨平了棱角，捏碎了三观，甚至丢失了自我，渐渐变成了一个独立而不完整的人。
最可悲的是，她们也许清晰地明白自己变成了“扶弟魔”；
可亲情这块无形的砝码早已压在了心里的天平上，让她们怎么也掂不清楚孰轻孰重了。
而樊胜美不过是个极端，更多的女孩其实同我一样，
觉得父母从未苛待过自己，顺从和体谅也不过是自己本该如此。
于是更多的情分演变成了本分，更多的亲情变成了道德绑架的利器，更多的爱情因而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要不要成为“扶弟魔”这件事上，她们不曾斩钉截铁地说甘之如饴，亦不曾明目张胆地说我不愿意。
因为她们从未有应允的机会，却也从未有说不的权利。
图片
其实原生家庭从来难言幸与不幸，也向来断不清孰是孰非。
现实虽不能总如电视剧一样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却也不会如同电视剧一样狗血遍地。
就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回家，推开门，桌上永远摆着热腾腾的饭菜。
就好像冬天母亲总有一句话是“多穿衣，好好照顾自己”。
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厚此薄彼，所以也难有那么多的一刀两断。
而我只希望每一个女孩都可以被善待，都可以不用背负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希冀，都可以有坦然的机会和决心。
后来我依然决定考研，只是为了我自己。
我失去了一个初衷，却也得到了一个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