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part
如果在我已经老到即将离开的那一天,在我安慰好了哭泣的儿孙安心合眼的时候,忽然发现墙上的时钟开始倒流,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我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我知道,我在庆幸拥有这样一个俨然属于怪力乱神的机会。
人生重来一次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增加一些圆满,至少可以减少一些遗憾吧?
早已斑白的头发在我从病床上重新睁眼的那一刻以缓慢而安稳地速度重新染上光泽与色彩。
原本围坐在病床周围的儿孙依旧来来往往,唯一改变了的是他们脸上的凝重。
我知道我在好转,也喜见他们逐渐轻松的神色。
不用太久便回到了那个承载了我后半生记忆的家中。
家里的摆设没有什么改变,满满当当的,是我几十年来一点点积攒下来的烟火气。
冰箱里还放着刚买回来的新鲜蔬菜,我自知倒下得猝不及防,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放学回来的孙儿。
入院前原本打算给孩子们熬个什么汤来着?
秋天干燥,不如熬个清润养肺的吧,前几天好像听见儿媳有几声咳嗽。
02 part
我依然围绕着三寸灶台忙忙碌碌,时间倒流似乎丝毫没有影响我的生活,反而是给我带来了重活一次的机会,给我了一个重新拥有的机会。
我乐得自在,甚至有些飘飘然——如果不是忽然发现平时乖巧伶俐的孙儿没有按时回到家;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个离开了我几年的爱人再一次打开家门;
如果不是看到儿子牵着他的爱人站在我的面前……
原来时间倒叙给我的,不止重新拥有,还要继续面对失去,失去因为回归而离开的爱。
爱人失而复得的感觉很难言喻,那些因为他虽承诺与我相守一生却早早丢下我一个人的怨与委屈,在重新感受到他体温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人还在就好,别的都不重要了。
他脸上的皱纹和我一样慢慢消退,因为年龄增长有些浑浊的双眼也一日日变得更加清明。
还和以前一般丰神俊朗,好像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为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痴迷。
早已体贴懂事的儿子又开始了与我二人针锋相对的时期,所幸重活一次我学会了收敛,凡事都多留了些空间。
儿子与爱人都不解,为什么每天都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的妈妈忽然变得豁达了不少。
只有我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在我的身边。
尽管我知道,随着这个毫无征兆的倒叙,他们会再一次离开我。
03 part
我又一次拥有了得知初孕的喜悦,记忆里长得高大的儿子又一次回到了我的腹中,让我再次经历了分娩与孕吐的煎熬;
也再一次拥有了婚礼的感动,记忆里已经离开了我好长好长时间的父亲再一次牵着我的手走向我的爱人……
我不自觉地越活越轻松,肩上的担子一点点被卸下——因着我的父母和爱人都回到了身边,我可以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明媚少女。
再一次牵着爱人的手站在父母面前时,才终于读懂了父母眼中的情绪——满意、欣喜,还有瞒不住而泄漏出来的不舍。
这是两世中最大的不同。
我深知他们很期待我早日成家,却不知到我真正找到可以依靠终身的爱人时,会让他们有这样多的不放心与不舍得。
爱人带着第一次同我说话的紧张来同我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了。
我看出了他双眸中闪烁着的期待,但我却泪流满面。他不知道的是这将成为我在这一世中与他的永别。
不过无妨,我们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
04 part
再次踏入校园,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胸有成竹、按部就班,比起从前,平添的几分淡然实在突出,以至于回看自己做下每一个决定时,都不禁好笑:这就是少年心气比天高吗?
也许当年再努力一点,事情会有不同的结果。
譬如不必再因人际关系烦躁,不要再花这样多的时间奔走于无谓的社交和无意义的活动之中;
譬如去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学校然后拥有一个人前风光无限,人后亦能轻松一点的人生。
但倒叙并不具备改变人生的能力,既是木已成舟,还是活在当下要紧。
父母在变得年轻,家里的长辈也在慢慢回归,但我的记忆也逐渐模糊,每天都像在拆盲盒一样,日日新鲜,事事新奇。
再到后来,周遭环境变成了水与黑暗,我恍然大悟,依然攥着拳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听到了一个老年时有些无力的声音说:
妈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