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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哪些让你后悔的谎言？

作者：来源：热度：177590 时间：2022-02-11 06:59:47

“我就要那个”
店门口黑色的风铃丁零当啷，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在小店里响起，趴在前台上拨拉算盘的倪洋不耐烦地抬起头：
“哪儿来的小鬼，去，那个你可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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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要那个”
店门口黑色的风铃丁零当啷，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在小店里响起，趴在前台上拨拉算盘的倪洋不耐烦地抬起头：
“哪儿来的小鬼，去，那个你可要不起”
“我就要那个”
扎着啾啾的小鬼声音坚定，穿着粗麻布裁的衣服，还够不到前台的小身板倒是挺的老高，换牙期的小家伙嘴巴缝里还有漏风的嫌疑。
倪洋看了一眼小鬼，只感叹现在外边不是个太平盛世，不然他一个开在黄泉路上的杂货小店怎么会招来这么一个小孩子的灵魂。

打着算盘的倪洋把今天的帐抄在本上，抬头瞄了一眼，发现小鬼的鼻尖直指货架最上面的“那个”

没趣，倪洋当这鬼差当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这么倔的还是头一回。

“那好，小鬼，我问你”倪洋终于舍得放下算盘了，“你有钱吗？”

“没有”斩钉截铁十分干脆，跟着那巴掌大的小脸红都不带红一下。

倪洋还是头一回见到胆子这么大的小孤魂野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手一抖，笔尖上的墨水啪啦一滴在账本上。
倪洋没察觉到辛苦了大半个下午的成果正在慢慢地被污渍侵蚀，反而十分吃惊地张大嘴巴打量小鬼。

“没人给你烧纸钱？”
“没”小鬼连兜都不掏一下。
“家里没人？”
“有，我爹。”
“你死了你爹知道吗？”
“知道”
“那你咋没钱？”

小鬼突然不说话了，低着头开始抠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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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倪洋想好好嘲笑一下，可是看到小鬼瘦小的身影，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却拐了弯。

“呃……我的意思吧……”倪洋只喜欢钻钱眼子，肚子里实在没几滴墨水，中途硬生生掐断的思路连起来的可能性确实是小的可怜，当然孩子也可怜。

倪洋决定换个思路。

“那你告诉我，你要那个做什么？”

小孩不抠手了，抬头，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看。

“我找我爹有事”
“你爹也死了？”
“没，就我一个”

倪洋笑了笑，一只手撑起下巴。

“你有什么自信觉得我一定会把那个给你？”
小鬼笑了，看得出她生前也是个蜜桃一样甜的小孩子，嘴唇粉嘟嘟，两颗小虎牙米白米白的，像极了自己之前养的那条小狗，只要一拍它脑袋，就会摇着尾巴冲他讨骨头吃。

不过这只“小狗”只会问他要那个，不行，不好，不可爱。

“我可以给你打下手，你店里不是缺人吗？”
“缺人？我，不不不……”
准备反驳的倪洋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哪年哪月贴过一张招人的告示，当时那一段时间上头正打仗，下来了不少人，他店里生意特别火爆，为此，他当时特地请人写了个招人启示，规规矩矩贴门口。可如今太平了，生意也淡了，那片纸都快被风化成碎片了，还是没个人搭理他的广告。

这大概是以精干出名的倪老板鬼生最大的失败了。

“你不会说不的”小鬼末了还眨眨眼，大有野心。

倪老板郁闷的都要吐泡泡了。眼前的小鬼太机灵了，机灵的像一只兔子，而他就是一只被困在她挖的三个洞之间的狼。

最后狼不得不妥协，委着身子离开了兔子洞。倪洋答应了，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账上一大片黑色的墨迹，不禁发出了一声惨叫。

兔子似的小鬼抬起头，眉眼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于是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孤单经营了不知多少年的倪洋第一次有了伴。

倪洋和小鬼说定了，只要她在店里干够了九九八十一天，他就把那个无条件地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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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无论倪洋怎么威逼利诱，小鬼就是不说出自己的名字，倪洋没办法，总不能一直“小鬼小鬼”地叫，干脆换了个叫法，本意不变，叫小孩。

小鬼也没反驳，此刻她正在认真听倪洋给他上课。

“咱们店呢，开在这人鬼两届的中间，鬼的生意咱们做，人的生意咱们也做，你看。”倪洋把小孩抱起来，指着店门口两只风铃。那两只风铃做工很精致，一黑一白，在风中微微颤抖。

“活人来了，白铃响，我来应付；鬼来了，黑铃响，我们俩一起应付”倪洋把小孩放下，问她记住了没，小孩也不含糊，点点头。

不用发工钱，还有个好帮手，倪老板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脸上乐开了花，看小孩的眼神都越来越慈祥了。

小孩其实很听话，做起事也不拖拉。倪洋在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有一句没一句问小孩她生前的事。可不管怎么样，话题最后却总会跑到小孩的爹身上。

“我爹是城里出了名的面具匠人，来买他面具的啥人都有，皇宫里的人都有好多呢！”
“别看我爹是个粗人，家里收拾的可干净了！”
“我娘总说我爹干啥啥不行，其实背着我爹不知道在人前夸他好几回了！”
“哦”
倪洋嘴里含糊不清的应答，嘴里把供上来的蜜饯嚼的啧啧响，待到甜味麻痹了口腔的每个神经，又回头看着夸他爹夸的眉飞色舞小孩，吞了吞嘴里甜丝丝的味，开口问：

“哦，那你和你爹一定很合得来吧？”

小孩像是突然被人踩了一脚，不说话了，然后对指甲盖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后来倪洋慢慢发现，无论小孩怎么捧他爹的场，只要他一开口主动提问，小孩就巴不得把指甲盯出一朵花。

倪洋隐约觉得故事里面有什么，但很聪明的不问。

九九八十一天说短也不短，在倪洋看起来是眨了一下眼就过了。

头疼地拿朱砂勾掉最后一天的日子，旁边那位的眼神已经亮的快闪瞎他了，倪洋不甘心。

“锅洗了”
“洗了”
“货架呢？”
“擦了”
“花呢”
“浇了，门口柱子漆我也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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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抢着说，眼神分明在疯狂暗示。倪老板很郁闷，这对抠门的他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非常磨叽地爬上架子最顶层，极其不情愿的把那个做工很好，但是长的很凶的黑金面具拿下来，揣在怀里。

“这个东西，不管是死是活，问只要戴上面具的人，问他问题，他就会听话地说出他心里想的”

“哦”

小孩反应平平，看来是知道怎么用。
倪洋咳嗽几下。

“哦”
小孩夸张地把声音拉高了八度，做出一副“世上还有如此神奇之物”的表情，把倪洋逗笑了。

“行了，赶紧去吧。”

小孩满怀期待地从倪洋手里接过面具。

“老板，你舍不得吗？”
“我有你想的这么小心眼吗？”
“那你为什么不放手？”
倪洋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小孩拿了面具就往外冲。
“慢点啊！”倪洋在门口挥挥手，刚回了柜台后边，却不安了起来。

一个小鬼，随意在阳间游荡，万一遇到阴兵或者恶鬼。

倪洋脑子咯噔一下，随后又立刻冲去拿了生锈的大铁锁锁了门，不放心地顺着小鬼的气息追上去。

夜深了，街上基本没几个活人。几个鬼看见了倪洋，冲他打招呼，倪洋也认得这些是店里来过的客人，没有过多停留，他继续追着小鬼的足迹。

七拐八拐，拐到最后倪洋都有点晕的时候，忽然传来毫不收敛的小孩哭声把倪洋吓了一跳。他急了，因为这哭声着实熟悉。
倪洋跑进了一个荒凉偏僻的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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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子里支着很多架子，架子上长了很多的“脸”。倪洋定睛一看，原来是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面具。
这些面具栩栩如生，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像一张张的人脸。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所有面具的表情都是哭泣的，不安的，悲伤的。

倪洋走进屋子，发现屋子里乱的一塌糊涂，而小孩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倪洋连忙把人扶起，待小孩安静之后，才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头发大半都白了，眼窝很深，眼眶很红，颧骨很高，面黄肌瘦，脸上的皱纹深的像沟壑。
而那双露出被子的手，粗糙地像老树皮，轻轻一撮，一层带着泥的皮便能下来。

“你爹？”
“嗯”
小孩止住了哭，可能是时机已到，倪洋想听的，不忍心听的，全都被小孩倒豆子一样地说出来。

“我活着的时候，我爹对我一点都不关爱。他就像这面具一样”小孩红着鼻头，指了指放在床边的黑金面具。

“他从来不对我说话，不说疼我，也不说爱我，只是一个劲地卖面具，做生意，拼命赚钱，不管我。”

“我无意中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东西可以让我爹说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可，可……”

小孩又哭了。

“我问他他在想什么，他居然说他还有一批面具要卖”

小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抱住倪洋就往他身上蹭。倪洋不知所措，巧舌如簧的他在哄人上突然就没了注意，只能干干看着小孩哭。

“我，我一难受，没等我爹说完，就把面具摘下来了……”

小孩哭的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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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洋着急地拍着小孩的背，虽然鬼哭确实是吵不醒活人，但这么个哭也不是个事。倪洋看着床边的面具，又想到了庭院里的面具，突然有了想法。

“这回我在，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小孩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抽抽噎噎的，犹豫了半天，还是点头了。
倪洋把面具轻轻放在小孩他爹脸上，看着黑金面具发出了幽幽的光，然后开口了。

“你在想什么？”
“我明天还有面具要卖……”
“你看，还是这句话。”小孩打断他爹的话，还有要决堤的趋势。

倪洋说了声“嘘”，让小孩接着听。

“我明天还有面具要卖，我要挣钱，挣很多钱，梅儿生前没等上我为她造的大房子，我要让她死后有个正儿八经的棺材和坟头”
“梅儿生前没来得及穿的漂亮衣服，也要请人给她穿”
“她最爱的糖人也要给她带”
“要请最好的大师送梅儿，梅儿还小，路上不能挨饿受冻”
“爹……”

小孩停止了哭泣，颤抖地叫出了声。

倪洋在这时候伸手摘了黑金面具，面具下憔悴的脸，孩子他爹眼角还存着未流下的泪。

孩子颤抖着，抖得像筛糠，终于忍不住了，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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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洋就这么抱着她，直到她的身子变轻，最后化成一缕青烟，在他爹床前做了最后的告别，向着远方离开了。

倪洋鼻头一酸，却没有掉下泪来，传闻心愿未实现的鬼，在最后的愿望实现后，便会放下执念，去往来生。

那个那个，这个小孩每天“那个那个”地叫，实际上她要的“那个”绝对不是他的“那个”，而是他爹的“那个”。

一个不善于表达的父亲的爱，被小孩子忽略了很久很久，但一直存在的爱。

倪洋抹了一把脸，小鬼走了，他心里纵使有万分不舍，却还是不敌这世间的自然规律。倪洋站起身，整整衣衫，向着床上小鬼他爹一个深深地鞠躬，随后背起手，拿着面具，走进了黑夜里。图片
尾声

倪洋正专心致志地趴在柜台上，研究手机上面的新闻。

时间过得真快，外头也不知道怎么样，反正上面给他发下来的东西越来越高级，让他这个几千年的单身老鬼长足了见识。这不，倪洋现在正细细读着屏幕里面的蝇头小字，思考着外边到底成了什么样。

门口的白色风铃丁零当啷，倪洋太过专注，连头都没抬一下，这时，一股强烈的预感却窜上了心头。

好像提前安排好的一样，脆生生的童音在小店里响起。

“我要那个”

很久以前的快乐，感动，叹息，许许多多的复杂的感情全部崩溃了，压的倪洋心头说不出来的感觉。

倪洋抬起头。

“我就要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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