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见,这篇文章明显分两次写就。第一回,是小精灵攫住我手,笔触刷刷地点着画板速写得的,后来想添几笔,都揉不进去了,我写东西本来散,这实在稀奇。第二回,是情兴未尽,与字幅不成比例,写着写着又多了。无妨,她如何会嫌呢?
小陈,小陈姑娘。
我读她的文字,就像,就像闭着眼睛摸着雕刻的字,微微内陷的弧度,那些曲折秘密的拐角,虚晃一枪也好,剑走偏锋也好,我就清楚地摸到了。怎么会寻不着呢,我太熟悉那雕刻的姿势了……不是镌镌深凿,你轻快地吹掉那些碎屑时,风也拂过来了。
她的字写在这里,她的人站在那里。
她有时候是一面湖。
有极少量的一些波纹,折射得太厉害了,加了三层密,我就没有解码器了,其实我很高兴她的有些话我也不懂得,我们并不期待着重合,更安心于同一舞种的教习下,自己旋转出来的一种舞姿。
并不是同一块拼图印了重,不是完全意义上“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贴吧里,缘着一个帖子加了好友。我认识小陈五年了。
我们每天醒来,都在开落拓的路,收集那些星火灵光,装进自己的皮酒囊。她正在白桦林里走着,我呢,我现在还离自己太近,不知道走的是什么路。是夏日蕨叶丛生的小径吗?待走完了这些细密的针脚,就能看见大川了。
我认识这个世界的方式,文字占了很大的、越来越大的比例。我了解到,爱情上不登对的陪伴更像一道伤口,你可以选择让伤口保持新鲜,以待彼此饲养,很多人是这么做的,他们的伤口若隐若现,后来也懒得遮挡。很可能我们的“真爱”出现在十年之后,也可能,一辈子不会有。我了解到,亲情更像一种肢体,你无法选择,无法脱离,只有好好地呵护它,你们一同前去,向着四面八方。我也了解到,友情是非常容易疏散的,这一点,又正是因为没有明确的契约。
但是,我通过生活,和生活里的文字,认识了小陈。自打我生出那年,地球还没有绕满太阳二十圈,生活里就敲定有一个这样的家伙了。有的人,博得男生的爱,女同胞待她只多无奈,有的人,稀少珍贵者,是“我见犹怜”。小陈的快乐,小陈的温柔,小陈的冷,都是很好的,我竟没有过一个讨厌。或许哪日在我实在失意的时刻,她可以替我,来向这个世界解释。我们解释吗?只是如果我需要,她会来。
我们的共识,大约是这样:
无意义是生活的安全阀;甜点具有振奋人心的力量;做事情的感觉非常好,几乎无限接近于救赎;话语的关联词是伞骨,是脊椎,而那些随着眼睛一起聚焦的比喻的总让人先惊后喜;若你的针线纫不好一堂连折的长戏,又何必勉强。以生以活,灵感便逐日而降。我们本不善在热闹中点染,那本落叶集邮册,总是在一场场渐微的雨势里打开。……;她说:相视笑无言,渐逐风雪夜。
噫吁嚱。美不胜收,所谓星月兼程。
但有些事,还是个谜。
比如,对方哈哈大笑的样子、注视着别人说话时的眼神,以及手心的温度和拥抱的感觉。唉,我说得比唱的好听,活人杵在那儿,叫人失望怎么办啊。
这是个得买份运费险的礼物。
过去的四五百天,两条本是缓慢互相映照的线,忽然加速拢聚。经历了特别的,和特别多的事。这一年并不轻松,但痛苦并非毫无意义。我们走了好大一程。
这就值得。
我有点紧张啊,我马上就要见到她啦。
生活总有一些清冽的瞬间。那些鲜活的人的心,和那些泾渭分明的、大自然本身的时刻。生活,它若有恶意,不堪人避之以赴死,而它的好值得我们为之而活。
倒看树杈如霹雳电闪,雷鸣震碎一天空的叶。而天空又诚然是宽广的溜冰场,那些橙粉色云的冰凌与划痕。
天黑了。
我想,“今晚我去看星星了”这事,最适先同她讲。某夜我绮想纷纷,写出来的东西更宜寄在信里:昨夜的星辰昨夜的风,星辰如此冷峻,为什么叫人频频想起缠绵的吻。我是在穹宇下仰面的人,像颈椎病人得到医生指令“经常仰头”——就卡住不动了的家伙。旁人如常地走来去,想来想去……视而不见是最遥远的距离。我登上高台,我是害怕眼前永远只有这些低矮的霓虹灯了,而我是其中一粒。电影经典镜头,纯真少年岁月,除夕夜孩子攀着吊脚楼的大窗看过去,烟花簇拥,流光捧盛,彩云追月,温馨恩娇可念喜庆千重万重。眨眼间物是人非,所有神秘和欢愉都给袪了魅。手中没攥紧什么,只有一身流滞的历史,几要溺毙在回忆里,几要让回忆给匿蔽。
爱着虚幻的事物,那热度可以烧到心脏,但无法伤及皮肤。发着“现实”的高热,那这流星是可能落地的,变成陨石。臆想里的情,更接近我们所言的真爱。用一生复习一生,是多可怕的昭昭然的隐喻。
但幸好,看见她端笃、赤诚,我不是孤军苦战。她的冷静里,有一种抻量着玩弹力球的意思,怎么会溺毙呢?既然——我们绝不会同时失守。
有一个更好的、更舒展的未来正悄悄悄悄地到来着。这期许,不是我们要去向时间讨的战利品,是我要同她立约。
那里有所有的美丽,所有的宽广,所有的诚心正意和志虑忠纯。
你意下如何
2018年12月